信仰是沒有國土和語言界限的,凡是擁護真理的人,就是兄弟和朋友。
---- Heinrich Mann 亨利希·曼 (德國作家)
記得有次在台南某間咖啡館裡,我與老闆正在閒聊京都的事兒,隔壁桌的客人突然也答起腔來,對於京都也有一些趣事想分享,他,名字叫做阿裕。
在踏上日本的土地前,那時候阿裕早已愛上日本的一切,早餐喜歡吃味噌飯糰,午餐會選擇丼飯或拉麵,安排串燒和燒烤當做晚餐更是愛不釋手。風靡全球的日本動畫是他每天下班打發時間的精神糧食,而對於日本神社的各種主題祭典充滿了好奇心,當然,也包含了日本女人。
阿裕與菊乃靜是在伏見稻荷神社認識的。
根據阿裕的描述,那天特別選擇在清晨的時候拜訪,原因無他,單純只是不想要到處人擠人,再怎麼說這裡也是觀光勝地,擁擠又吵雜的人潮實在是會讓人很難受,而且也無法拍出完美的風景照,畢竟神社入口處的千本鳥居可是觀光客拍照的必爭之地。
在清幽的早晨裡,沒有聒噪的人雜聲和鳥鳴聲,寧靜中帶了點嚴肅的感覺,加上凌晨下過雨的關係,空氣中飄散著淡淡地霧氣,更為神社增添了些許神秘的氣息。踩著一階又一階的石梯,穿過一根又一根高大的鳥居,兩側的柱子分別刻印著捐獻者的姓名和公司名稱,期許著可以與伏見稻荷神社一起永垂千古。
雄鷹社,被朱紅色柵欄圍繞著。金盞花在這裡隨處可見,每個枝葉上佔滿了晶瑩剔透的露水,還有綁著各種詩籤,隨著微風飄逸卻不會被吹落,彷彿每個詩籤都像被神明呵護般的孩子,守護著每個信徒的心願。另一側新池的水面上倒映著碧綠的山影,多麼亮麗壯觀的景色呀,而這池塘彷彿有某種靈性,看久了卻有靈魂被抽空的感覺。
「嘩啦啦...」
水聲將阿裕放空的狀態拉回現實,回頭一看,是身著淺色系和服的菊乃靜正在手水舍前洗手。染井吉野櫻的圖樣散落在和服上的各個角落,頭上的蓬鬆髮型像極了平野妹背櫻,垂掛在耳旁的髮飾散發著枝垂櫻那內斂又低調的氣息,就某個層面來說,她是一朵流動的櫻花。
菊乃靜右手拿著裝滿水的水杓先洗左手,再換左手拿著水杓洗右手,接著將水杓換到右手,再將水倒入左手飲水漱口,同時用左手和服的袖子遮住嘴巴,漱口完後再將部分的水倒入左手水洗,最後再將水杓稍微直立,讓水杓剩餘的水清洗手抓過的杓柄。菊乃靜將水杓放回原處後,剛好與阿裕四目交接,點點頭微笑示意,眼神似乎在為剛剛的打擾說聲抱歉。
阿裕看到剛剛菊乃靜的洗手禮,才想到從一進到神社就沒做這個動作,這真是對神明的大大不敬啊!趕緊學菊乃靜依樣畫葫蘆,雖然洗手禮看似簡單,但要像菊乃靜做起來那樣輕鬆自然似乎也要花點時間練習,在最後要將水杓直立清洗杓柄時,因為力道太大導致水從水杓灑了出來,濺濕了阿裕的褲子,手腳相當地笨拙。
「啪!」
菊乃靜站在新池旁邊,面相池塘用力地拍手,低頭雙眼緊閉,沒多久回音從池塘對面的樹叢傳了回來。
「啪!」
菊乃靜又拍手了一次,同時緊皺著眉頭,很專心聽著回音。
聽阿裕後來的解釋,相傳尋找行蹤不明之人的下落時,面向池塘拍手,只要朝回音傳回的方向就能掌握到線索,至於菊乃靜在找誰,這部分似乎並沒有解釋太多,不過這不重要,重要的是這開啟了兩人初識的起源。
那天在稻荷山山頂,除了欣賞居高臨下眺望整個京都市的美景之外,還享受著菊乃靜帶來分享京都有名的鯖魚押壽司,不只眼睛被滿足,肚子也相當飽足。
鯖魚被鹽醃漬脫水後,鯖魚肉味彷彿如熟成牛肉般的濃厚,醋飯的酸勁一入口雖然強烈,但與嘴裡的唾液結合後卻瞬間巧妙地轉化成甜味,不可否認阿裕初嚐到押壽司的確會讓人眉頭一皺,畢竟與平常熟悉的握壽司有很大的不同,但醋飯與魚肉在嘴裡越嚼反而越香甜,食慾被醋飯的酸整個打開,一口接著一口停不下來,嘴巴在動同時讚美的話也逗得菊乃靜笑得合不攏嘴。
不同國籍的人,彼此交換著不同的文化資訊,對於信仰,在侍奉神明的方式就有很大的不同。菊乃靜向阿裕介紹了許多稻荷神社的參拜事項和神明故事,像是狐狸並不是神明的化身,牠是稻荷大神的使者,所以人們藉由狐狸來與神明當作溝通的橋樑。稻荷神社的稻,其實也跟平常吃的米飯有關,所以從稻米的播種、插秧、收割、養地都會舉辦相關的祭典,除了感謝神明的保佑以及上天提供的食物之外,希望藉由祭典讓人們懂得飲水思源。還有,參拜的人們用蠟燭取代台灣人熟悉的線香,只要選擇自己想要敬拜的神明,將蠟燭插在鳥居旁邊的燭台即可。
聽完菊乃靜的介紹,阿裕拿了根蠟燭,將它插在白米大神鳥居的燭台上並且點燃。
「我覺得剛剛的壽司太好吃了,是應該要好好感謝一下白米大神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菊乃靜笑了笑。
一路上阿裕發現稻荷神社裡大大小小的鳥居數量相當龐大,就連狹窄的石縫中也都有藏著迷你版本的鳥居,如果沒有特別去注意的話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。
「這裡每個神社裡面的神明都擁有特別的神力,像剛剛經過的藥力社,藥的字義等同於醫藥,所以也就是跟健康有關,據說到藥力瀑布下取用的水可治療百病。」菊乃靜邊走邊指點著。
從菊乃靜的解說中,阿裕想起了台南的白蓮聖母,聽家中長輩曾說過,如果有任何雜病奇症的話,來喝靈水就會痊癒,尤其是眼疾的部分最為有效,剛好伏見稻荷也有專門治療眼疾的眼力社,說起來,日本神社與台灣的宮廟文化也有部分雷同之處。
「這個巨大石頭為什麼被繩子圈住?」阿裕指著長者社裡高聳的石頭問。
「除了神社之外,這裡也有一些有趣的神話傳說囉!有沒有看到岩石裡頭的大縫隙?這是因為經常雷擊造成的,所以石頭的名稱叫做雷岩,傳說是一個名字叫賀茂別雷的大神來這裡見母親的緣故。」
「賀茂別雷?是日本的雷神嗎?」阿裕抬頭看著有一層樓高的雷岩問。
「不是唷,據說是位具有可以將雷分開力量的神。」菊乃靜向上舉起右手並且伸直,手掌呈現手刀的形狀,由上往下迅速表演了劈開的動作,再搭配嚴肅的眼神,模樣相當俏皮逗趣。
繞完稻荷山一圈後回到樓門,入口處已被觀光人潮給淹沒,一位身著白色長袍的神職人員胸前雙手手持木牌,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神社本殿並且嘴裡念念有詞,同時四周圍有其他神職人員高舉禁止拍攝牌子,許多觀光客舉起相機馬上就被阻止,現場只有兩種聲音,腳步聲和神職人員的嘀咕聲。
如此安靜的神社遊行倒是讓阿裕大開眼界,對比於台灣宮廟遊行,總是要伴隨著高分貝的敲鑼打鼓和沿街的鞭炮聲,撇開鞭炮留下的髒亂垃圾不說,擾人的聲響尤其是讓人搖頭。
「不,我覺得這樣很棒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呵護著自己的信仰,雖然不是用著我們自己喜歡的方式,但請相信他是沒有惡意的。」 菊乃靜瞇著一字眼笑著說。
此刻晨間的太陽已冉冉升起,光線直射眼睛的關係,讓阿裕無法正視菊乃靜的眼睛,不過與陽光相比起來,菊乃靜的大愛精神卻顯得更加耀眼。 (待續)